灰一

【瓶邪】十三年

当张起灵意识到吴邪有了心事时，他正将炖锅从灶台上移开，萝卜和排骨熬煮出的鲜香不再受到锅盖的桎梏争先恐后地充溢满整个厨房，似乎存心想把人肚子里的馋虫勾得蠢蠢欲动。

“哎哟喂，小哥你现在这手艺可比得上五星级厨师了，我靠天真每天都是这么高级的待遇吗？”胖子舔了舔嘴唇艳羡道，伸手想去接过炖锅，盘算着待会儿趁人都还没来先偷几口尝尝鲜。

“呃……小哥，怎么了？”

张起灵保持着抬锅的姿势，直勾勾盯着胖子，眸子黑的发亮。

如果不看小哥身上吴邪友情提供的超市赠品大红反光围裙，还是挺慑人的。

胖子不由缩回了肥爪。

“你上一句说什么？”张起灵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夸你手艺好哇。”

“再上一句。”

“吴邪最近老神出鬼没，朋友圈都没更新几条，还都是转发抽奖？”胖子疑惑道。

得到了答案后，张起灵的眼神恢复回古井无波的平淡，将锅放在餐桌上，摘下手套，正要转身往楼上走，迎面吴邪就快步下来，迅速打了一个招呼越过他还冲王胖子精神抖擞地叫了声：“把筷子放下！”

随后又是日常一顿闲扯。

张起灵静静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轻轻侧了侧头。

尽管这些年吴邪的演技有着飞跃性的增长，但难免的小破绽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吴邪有事瞒着他，却不是大事。

张起灵一边思量一边神色如常地紧挨吴邪坐下，这时解雨臣和黑眼镜也到了，几人坐下寒暄几句。他敏锐地察觉到吴邪和解雨臣之间频繁的眼神交流。

他垂下眼，安静地剥开红烧对虾的虾壳，再将晶莹软嫩的虾肉裹上一层酱汁放置于吴邪盘中。

其余几人颇有些无语地盯着早已将脸皮磨砺得铁浇金铸的吴小佛爷心安理得地享受张大族长的服务，不约而同地拿现在和这家伙前不久刚和小哥确定下来时简直是再现十年前纯情玉男形象的模样做比较，然后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他娘的不就是新婚夫妇到老夫老妻的进化史吗？

吴邪大刀阔斧地扒拉了几口饭，兴许是觉得过意不去，卯足了劲儿伸长手臂硬是从胖子筷子底下夺出一块肥瘦均匀的水晶红烧肉，裹挟着浓油赤酱沉沉降落在小哥碗中，而张起灵也现出几分笑意。

秀恩爱，老得快。

胖子花儿爷黑眼镜，一齐腹诽道。

众人聚餐完毕，黑眼镜先走，吴邪和解雨臣“有点事情商量”，上了楼。

只剩胖子和张起灵沉默面对一桌子狼藉。

“小哥，老样子，你擦桌，我刷锅。”

胖子熟练地系上一条围裙，道。

张起灵点头，转身一手拿抹布一手拿出手机，点开日历，往后翻了翻，指尖停留在“八月十七日，七夕”上。

他眼中显出了然之色，嘴角抿了抿，把手机放回口袋。

八月十七日
吴邪以一个漂亮的颠勺完成了今晚的掌勺任务，他把四菜一汤端上桌子，先掏出手机拍了照，而后自得道：“做饭也不过如此。”

“要不是胖爷我指导，你堂堂小三爷今天还不得把锅给烧穿了？”胖子虚着眼，不屑道，“你还是赶紧把这玩意儿麻溜儿的移开，碍眼。”他指指放正中心一盘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臭豆腐。

“吴邪秘制长沙正宗臭豆腐，仅此一家，有价无市，你还嫌弃？”吴邪嗤了一声，顺手用牙签扎了块塞嘴里，然后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整个人的精神却突然像漏气的气球一下子萎靡下来，显得和找不到坚果过冬的松鼠一样焦躁不安。

“我。”他突兀地蹦出一个词，却又猛的收住没有下文，绷紧下巴深吸了口气。

“抽支烟？”胖子提议道。

吴邪抬手拒绝，有气无力道：“小哥不让抽。”

“哦。”胖子从善如流地将烟收回，点燃，深深吸了口，缓缓吐出。

白烟如同云雾般笼着他的身躯，不一会儿又在明亮灯光下迅速消失。

“花准备了吗？”胖子含糊问道。

“准备个屁，老大不小了还玩这个？太俗，我给扔垃圾桶了。”吴邪用力敲了敲桌子边，翻了一个白眼，“小哥怎么可能会喜欢？我真是糊涂了。”

随后他转手不客气地从胖子手里的烟盒中抽出一根，指腹轻轻一摸，笑道：“草，怎么还是假的？我在你这里连一根真烟都没抽过。”

“物价上涨，负担不起。”胖子瞎扯道，给吴邪点燃。

“就在小哥回来之前抽一根。”吴邪吐出一个烟圈，瞥了一瞥胖子，不知道跟谁解释似的嘟哝道。

胖子撇嘴。

张起灵背着黑金古刀走在步行道上。今天一早吴邪就托他去外地办事，事情有些棘手，所以尽管他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也拖到了现在，夕阳已经铺满了回家的路。

七夕的节日氛围非常浓烈，到处都是卖花的学生。当第十二个年轻人问他需不需要买花时，张起灵终于点了点头：“我要全部。”

那年轻人拿了钱欢天喜地地走开，而张起灵默默盯着手里色彩浓艳的玫瑰，突然觉得甚是棘手。

他不确定吴邪会不会喜欢。

但是他看到了周围经过的情侣们手捧鲜花时的笑脸，最后珍之而重地把花放在身上。

“小哥快来了吧？”胖子推推吴邪。

“还要一会儿，”吴邪看了看钟，“那件事不好办。”

他站起来，手指夹着香烟，伸了个懒腰，围裙松松垮垮半挂在身上，十分不伦不类。

“天真……”胖子没说完，他听到了开门声。

吴邪的手一抖，烟灰落在地板上。

“草。”胖子道。

这他妈和剧本不一样啊！吴邪心道，表情空白地看着闷油瓶一步一步进来，站定。

胖子猛打眼色。

吴邪立马回过神，露出一个笑容，指着餐桌道：“小哥，我做的，为了庆祝你回来第三年，怎么样？”

他期待地看到闷油瓶果然明显地一愣，以为对方被自己成功地惊到了。

不过闷油瓶很快收回了表情，然后很给面子的笑了笑，道：“我很喜欢。”

吴邪立马眉开眼笑地做出一个夸张的店小二的迎客动作：“请上座！”

“……但是，”张起灵没有动，不紧不慢地道，“今天也是七夕。”

然后他变魔术似的拉开外套拉链，拿出一束水灵灵的玫瑰花。

“………………”

请告诉我这是不是小哥。

吴邪瞄了眼胖子，对方同样是一脸震悚，处于信号屏蔽状态。

所以说，小哥已经成功学会撩妹……呸，撩汉子技能？吴邪等稀里糊涂地接过了花后心想，顿觉欣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苦笑道：“早知道我就不把小花赞助的玫瑰花给扔了，我以为小哥你会不喜欢，没想到……”一回想起那句“老大不小了……”，他不由老脸一红。

靠，这他妈的不是赤裸裸打自己脸吗？

张起灵也没想到吴邪这几天鬼鬼祟祟是为了这个，好在花也送出去了，吴邪也喜欢，他明智地保持沉默，只是盯着吴邪捧着火红的花既哭笑不得又暗自欣喜的模样，嘴角浮起笑纹。

他贴近吴邪站立，往下伸手掐了香烟，在淡淡烟雾中对方朦胧的脸廓逐渐真切，他微微前倾，动作干净利落地吞下吴邪“我只抽了一口”的狡辩，吞下唇齿间的烟草味，吞下小三爷牌臭豆腐的独特味道，吞下许多不必过多赘述的表白。

“吴邪，我很高兴，那年我出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我很庆幸，你仍然站在我的面前。”

十年过后，天真虽逝，无邪仍在。

往后无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愿皆是如此。